铁马冰河入梦来——陆游书法的旷世情怀
说起陆游,他名冠古今的文学作品无需赘言。他是宋朝一代文豪,是最为知名的爱国主义诗人。但他飘逸遒劲,出神入化的书法,仿佛总是被他的诗词光芒所掩盖。其实即便在高手如云的宋代书坛,他也堪称独领风骚的艺术大家。 陆游生于北宋破亡,南宋偏安建立之初,别号放翁,他出生于书香门第。他一生之中仕途坎坷,曾有一度投笔从戎。生逢乱世的陆游幼年便随家人四处逃亡,年方弱冠,其文名便以在乡里流传。但偏安一隅的南宋,君臣苟且偷生,使得陆游的收复失地、重整河山夙愿终生未能实现。南宋诸代君主,也从未把目光投向这位出身士族但沉居下位的陆游,更多时候宁可让他“矮纸斜行闲做草”,也不愿意他在朝廷里畅谈“光复故都”、“收拾河山”。亡国的切肤之痛、耳濡目染的家庭教育,使得他在心灵深处,埋下了旷世济民的种子。一生壮志难酬的陆游饱经风雪之后,只好把他的热血豪情付诸于诗文,而书法也成为继文学之后又一个理想的乌托邦。 从文学历史的高峰俯瞰,陆游的一生诗歌创作灿如繁星,他自诩“六十年间万首诗”,在中国文学史上,后人也把他与南宋辛弃疾、李清照并称。清朝书法家刘墉曾这样叙述:“放翁不以书名,而其书实卓绝一时。……功力几于出神人化。惜今不传,知其善书者寥寥,皆为诗名所掩也。”不可否认陆游其主要成就在于诗词,后人为之敬仰的也是他的文学造诣。 但陆游书法写得别开生面,与他的诗词并驾齐驱,冠绝一时。从他的“堂堂笔阵从天下,气压唐人折股钗”可见一斑,陆游自幼学习二王,尤其是晚年,更多关注尚意的晋唐法帖。他这样在诗中写道:“草书学张颠,行书学杨风。” 从现存陆游书法手迹、碑帖来看,他诸体兼擅,尤精于草书。陆游何以会对草书情有独钟呢?我认为,最重要的是与豪放的个性有关。表达自己的情感,抒发自己的愤懑,用楷、隶、篆、行等都无法酣畅淋漓地充分展示,而最合适的表达方式只能是长枪大戟的草书;陆游的一生倾力于收复国土,重整河山但从未能得到朝廷重用,致使其满腔热血无处挥洒,而草书便成了他一浇胸中块垒、派遣孤愤的最好媒介;和所有文人墨客一样,陆游嗜酒如命。这在他的诗中不胜枚举。青年时代陆游嗜酒是出于对诗仙的仰慕,年逾半百的陆游以酒为墨,则是发泄郁郁不得志的愁绪。诗作《草书歌》这样描述自己书写草书:“倾家酿酒三千石,闲愁万斛酒不敌......捶床大叫狂堕帻,付与高堂三丈壁。”草书肆意挥洒,更能发挥书家胸中不平之气,放翁诗极能深入。” 历经八百多年的岁月变迁,陆游的书法作品,存世稀有。在现有书迹中,除少数的摩崖題刻外,主要是手札和卷轴。寥寥数笔,一个多情才子形象跃然而出,足以领略到陆游书法的独特的艺术风格。 放翁八十多岁时创作的《自书诗卷》是陆游传世墨迹中代表作,此帖内容为《论东村父老言》、《访隐者不遇》、等八篇陆游自作诗。这八首诗均收录在《剑南诗稿》。从章法布局看,结体开张,看似漫不经心,实则鹊起鹄落,错落有致。书写节奏有疾有徐,墨法浓淡相宜,点画恰到好处,纤毫毕现。纵观全文,大鹏展翅,金刚怒目,却又不落俗法窠臼。从而成为对比强烈、节奏明晰和疏密相称的艺术珍品。 陆游在作书时信笔而成,没有丝毫卖弄,又不矫揉造作,是一种自然的情感流露,看不到任何刻意和死板。八旬的陆游陶然忘机,返璞归真,一如童年的烂漫。此作品是诗人恢宏气质和书家风范的完美结合。无论是谋篇布局、文字结构和留白都与其诗珠联璧合,清朝乾隆皇帝在此卷首题跋:“放翁此诗甚流丽,而字亦清劲可爱。”仔细揣摩此作,其书颇有早年学习颜真卿、柳公权、苏东坡书法的笔法风格和标志笔划,其中融会五代杨凝式、盛唐张旭的圭臬,属于上乘佳作。理学家大儒朱熹盛赞其“务观笔札精妙,意致深远”。赵孟頫誉曰:“宇画遒劲,跃龙凤翥,诚见所未久也。”陆游临终抱憾“死去元知万事空,但悲不见九州同”。就像所有诗人一样他壮志难酬,一生失意。只能是诗酒自娱,文墨遣怀。以笔为剑发泄情愫,以平胸中块垒。即便已是八旬老翁,却丝毫不影响对书法的痴迷,《学古》诗中他讲到:“九月十九柿叶红,闭门学书入笑翁,世间谁许一钱值,岗底自用十年功。老蔓缠松饱霜雪,瘦蛟出海孥虚空。即今讥评何足道,后五百年言自公。”自述一生,自评一生。其无视古今英雄,睥睨世间王候的惊人之语,显示了他独步天下的书法自信。 中国人普遍认为“字如其人、人如其字”。陆游所处的身代和际遇决定了他书法作品既欲言又止,欲扬先抑、万丈长虹化为绕指之柔;不乏晋人的清新隽永,又有宋人的一任天然。兼有大唐法度森严。能全面立体展示陆游思想和情怀的,则是他的行书作品。陆游早年“壮岁从戎,曾是气吞残虏”,他渴望“上马击狂胡,下马草军书”,他的晚年”塞上长城空自许,镜中衰鬓已先斑。“他波澜壮阔的一生有太多气吞万里如虎的诗词,这种豪情天纵,在他的行书中是比比皆是的。但陆游长期在壮志难酬、情感失意的状态下包羞忍辱,形成了气贯长虹的豪放与花前月下婉约的矛盾思维,他最为脍炙人口的佳作《诉衷情》就是其中代表“当年万里觅封侯,匹马戎梁州。关河梦断何处,尘暗旧貂裘。胡未灭,鬓先秋,泪空流。此生谁料,心在天山,身老沧州。”他的行书并不像米芾一般锋芒毕露,才情外露,却别有一种忧郁、含蓄、富有内涵的美。 综观陆游的书法作品,你可以加深对“字如其人”的的理解。作为古代主要书写载体的毛笔,内容和情感是重中之重,而书法艺术是锦上添花、直抒胸臆的衬托,所以情怀、境遇、文化修养是对其书法的风格、气势和艺术成就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在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当代,毛笔早已不再是常用书写工具,书法业已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,只有虚怀若谷的谦虚、学富五车的涵养、悲天悯人的情怀,才能不断走向艺术的高峰。(撰稿人:赵天雄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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