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一军《生命的滋味》:病房故事
终于出状况了,不得不停下手头工作,住院检查。后疫情时代,工作量报复性反弹,每天忙忙碌碌加班加点,疲惫的身躯犹如虚脱一般,心力交瘁。 住进肾移植层流监护病房,陌生而熟悉。同病房中,靠南窗户边病床有位四十来岁的女人,前一天刚做了亲属活体捐献肾脏手术。
她儿子得尿毒症已经多年血液透析,当别人家孩子在努力拼前途的时候,他们只想平安活着。长期血液透析治疗能够维持患者生命,但生活质量较差,唯一有效的治疗手段只有肾脏移植。他们已等待移植几年了,由于捐献器官稀缺,前面还排着上千人,要等到配对的捐献器官,恐怕还需要好长时间。医生给他们提出亲属移植的建议,一家人纠结了很久,最后妈妈决定割一颗肾给儿子,用自己余生的美好,换取儿子的青春。自古以来,家是所有人灵魂深处的根,儿女就是家的希望,人在家就在。 两天后她就出院了,回家静养康复。空出来的床铺经过消毒,马上又安排其他患者住进来。 这是一位六十出头的大姐,脸上淡淡泛着的蜡黄。按照规定,层流特护病房的患者是不能随便交谈的。但病房里的时光确实不好熬,没有医护在的时候,大家还是会作一些交流,了解一下彼此的病情,聊些了无边际的家长里短。这位大姐来自新昌农村,已经血透一年多,这次是来做移植手术的。我问她:“你移植排队已经几年了?”她笑了笑说:“我的肾是老公给我的。”同一病房的患者有点惊讶:“你老公捐的?”她笑了笑,说:“我老公比我大2岁。” “你老公真的好,能捐肾给老婆的男人很少见。”她有点腼腆地说:“我老公是最好的老公。” 由于受传统观念的影响,很多人还不能接受器官捐献的理念,而器官衰竭患者却有增无减,移植器官短缺是人类目前无法破解的难题。幸运的是,人的身体里有两颗肾脏,如果一颗肾脏功能正常,就可以维持人体的健康。因此,在等待希望渺茫的情况下,部分尿毒症患者亲属选择了捐献自己的肾脏去拯救亲人。其中,大部分是父母捐给子女,夫妻或兄妹之间的捐献比较罕见。而这对夫妻已经六十多岁,丈夫在妻子患尿毒症一年多后就选择亲属移植,寥寥可数,年过六旬的夫妻移植更是少之又少。
护理阿姨已在病房工作十多年了,听到大姐的事后,感慨地跟我们说起了另一个故事。就在这位大姐的同一床位,前段时间住过一位刚做移植手术的女人,得尿毒症后需要长期血透,在农村不仅失去劳动能力,而且很大一部分治疗费需要自负,她丈夫觉得这是个无底洞,就借口外出打工,从此渺无音讯,撇下孤儿寡母和一身债务。那个时候,女人孤立无援想死的心都有,但为了儿子,她一边治疗一边设法赚钱,并通过法律途径与男人离了婚。后来,她遇到了一个比她大好几岁的男人,对方并没有嫌弃她,反而愿意捐肾给她,因为伦理审查不能通过,没有捐献成功。之后她终于等到了捐献器官,成功进行了移植手术,手术期间那个男人忙里忙外,关怀备至。“没有比较,就不知道好人有多好!” 护理阿姨感叹道。 我问大姐:“移植好了后你想去做什么?” 那天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在窗前,窗外掠过一群飞鸟。她望着窗外想了一会,说:“以后不用躺在病床上做血透,我想陪老公一起出去旅游,看看世界。” 病房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,它不仅是个生命和灵魂交替的地方,也是个悲喜同在的地方。大家来自五湖四海,素昧平生,却因为不幸汇集在一起,感同身受,冷暖相知,就像关久了的窗户,忽然见到了照进来的阳光,充满了希望。而病房里一张张病床,每天都演绎着生命的延续与离去,承载着悲欢与离合,感受着温情与世故。 人生如病房,翻新流转。流转的是床位,不变的是人间冷暖,百态人生。因为病房,今天有了我和我的故事,那么明天又会是谁和谁的故事呢? (作者:陶一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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