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昆曲和意大利歌剧作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，皆是历史进程中，人们对审美意境与情感抒发之追求的衍生物；皆在社会的不断发展中，有跌宕起伏的盛衰变化，亦有重整旗鼓的再度创新；皆是在艺术领域熠熠生辉，各显其能，有作为口头戏剧的相同点，也有全尽不同的风貌色彩。

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主体是人和习俗，是文化多样性的活态载体，弘扬非遗是对人类价值的共享。本文介绍的两种非遗，都属于世界非遗中的口头传统和表演艺术类型。2001年中国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第一批“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”；2023年12月，意大利歌剧入选最新一批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它们都已历经数百年的发展与变迁，都是集音乐、戏剧、舞美、舞蹈等一体的综合表演艺术，比如昆曲是歌唱、戏曲、舞蹈、武术的复合化，歌剧是音乐、戏剧、诗歌、形体的一体化。改革变迁方面，中国昆曲随着区域影响力扩大，经历了昆山腔、水磨腔、中州韵等多次改革；意大利歌剧同样有正歌剧、喜歌剧、场结构、真实主义等艺术形式和题材的创新。现代融合方面，它们都与电影艺术相结合，最著名的有昆曲之《霸王别姬》及歌剧之《歌剧魅影》。现代传承方面，二者同样注重专业教育传承，如戏曲学院、歌剧音乐学院、地方传承基地等。

自古以来，中国昆曲和意大利歌剧在国际视域中，便被相提并论。比如，从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于明代来往中国时，西方人有称昆曲为“东方歌剧”的传统。首先应喜悦于多元文化的交汇，但也希望在对比分析中，找到中国非遗的专属话语权，其并非西方歌剧概念中的分支附属，而是有独特风貌的艺术形式。

配乐伴奏的差异性方面，中国昆曲的伴奏细腻悠长，乐器主要是笛、笙、三弦，附属乐器有胡琴、琵琶、古筝等。它们以流线式的配合环绕于唱词周边，起到衬托情感、补充腔调、丰富意境的作用，在一舒一展、一长一缓的融合中达到戏曲与音乐的自在相得，达到牵引人心的内在联系。意大利歌剧的伴奏人数相对更多，以交响乐队为主，有打击、弦管、木管、铜管等乐器大类，其下又分布多元的乐器形式，以恢宏的音乐来呈现歌剧中的戏剧性，饱满而立体，不是像昆曲一样重视对唱词的环绕，而是力求对空间的拓展、对戏剧冲突的加强、在音效音质上的震动气势。

表演方式的差异性方面，昆剧在唱念的时候必然有做和打的表演，并在程式性的艺术语言中，将情绪化为特定的腔调或动作，形成完整的配合，每段戏曲都有固定的流程，且更注重唱的质感。而意大利歌剧的序曲、前奏曲、幕间曲、咏叹调、重唱、合唱等都能在音乐会上单独演出，在表演形式上更有灵活性，更注重音乐的主导性。

以上不同主要与时代和文化背景有关。意大利歌剧的黄金时代，比中国昆剧滞后两百年。前者具有四百年历史，受到文艺复兴思潮及古希腊文明影响；后者有六百年历史，孕育于中国传统江南文化中，成长于与中国东西南北的戏曲文化的交流互鉴中。故而，中国传统美学热爱含蓄婉转，西方美学更为直抒胸臆。微观层面，也与其演唱方式、发音特点，甚至腔调有关。比如意大利歌剧中的纯元音影响力大，各腔共鸣力度强，需要配乐的空间感进行加持；中国昆曲以水磨腔为主，一咏三叹、字清而腔纯，更需要伴奏的环绕牵引来抒情达意。

从昆曲和意大利歌剧的发展过程来看，无论是魏良辅对昆山腔的改良，还是格鲁克的意大利正歌剧的改革，都体现了持续性发展对非遗传承的重要性。在多元文化交融的背景和国际化进程中，持续性发展也可以表现为两者的求同存异与相互借鉴。比如，随着时代发展对现实场景的需要，昆曲表演中也渐渐加入了低音贝斯、大提琴等西洋乐器，来弥补中国传统乐器在声量、效果和音等方面的不足。同时，它们也可以在曲目方面互相借鉴，如根据莎士比亚悲剧《麦克白》，就改编自跨文化的昆曲《血手记》，在改编过程中也赋予了两者新的时代价值。亦可借鉴话剧《暗恋桃花源》的多线多空间的结构，穿梭古今中外，展示昆曲与歌剧共同的魅力。最后，昆曲应学习歌剧不断完善的声乐教育体系、剧院的专业管理和国际性宣传活动，歌剧也可走入寻常市镇，接近群众，应对快节奏的媒体娱乐与疫情对歌剧院造成的经营危机，提高整体社会影响力。

总之，不论是“因过竹院逢僧话，偷得浮生半日闲”的昆曲，还是空旷宏伟、抒情浪漫的意大利歌剧，都对追求快节奏生活的现代人有重要的启示作用。它们能帮助我们找回失去的慢生活与情调，在视听盛宴中打开更辽阔的心灵空间。（张兴）